安居好宅 12.09.2022

梁文聪:搬家

不是自己的家,一切美好皆是空中楼宇......

愿往后余生,踏踏实实,安安静静,不为任何人而搬迁。

 

常笑言打趣,本人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以下二件:搬家以及分手。

搬家的琐碎、劳累、麻烦不用我解释,而生命中的一次搬家却是快乐的,那是第一次离开老家,飞往台湾求学,搬进大学宿舍的那一刻。那是自由,是新生,是爱情的模样!脑海中甚至还装满了各种奇怪的幻想.......例如我的室友一个长得像彭于晏一个长得像张孝全,抑或几个室友都是体育健将帅气天菜,日日夜夜在房间穿着内裤走来走去,我就这么被雄赳赳的肉体以及浓烈的睾酮素热烈包围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人生......

然而,幻想只会发生在 BL 小说与各种 A 片中,现实中我的室友只是几个平凡宅男,待人冷漠至极,也不常回来睡,我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性幻想,连裸体也不想看到一丁点。不过,倒是认识了许多同舍的同学,年轻漂亮的男生女生,晚上总会聚在大厅谈谈笑笑吃吃喝喝,纯得宛如在拍校园偶像剧,回想起来有点梦幻,虽然不曾发生任何香艳火辣的校园基情,却实实在在给了我人在他方难得的友谊与温暖。

最痛苦的一次搬家,是离开台湾的那一次,看着自己在台北历尽数年建立的小小房间,属于我在异乡的小小家园......住了几年,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摆设,每一本带不走的书,每一份对人生毫无帮助的礼物,以及每一个与不同男人缱绻的记忆......统统都只能留在原处,飘零四散,落地生根。

那一刻,我方切身感受,何谓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经历实在太痛苦,当天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临上机前的那个夜晚,与当时的他,彻夜无眠。我低头打包行装,眼泪不断滴落......他坐在床沿,咱们的床,帮忙我整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一刻,心中浮现郑愁予的《赋别》:

 

你说 , 你真傻 ,多像那放风筝的孩子

本不该 缚它又放它

风筝去了 ,留一线断了的错误

书太厚了 ,本不该掀开扉页的

沙滩太长 ,本不该走出足印的

云出自山谷 ,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开始了,而海洋在何处......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明知道只是租的房子,为何要如此用心布置?

明知道终究会离开这片土地,干嘛要临走前接受人的追求?

为何人总爱作茧自缚?

 

“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厌,活该应了谁说过的不知检点。” ——《阴天》莫文蔚。

 

眼前画面回到来台湾后第一次失恋的情景。还记得那是一个梅雨季,刚搬到新套房,连箱子都无力拆封。窗外一直下雨,无论白天或夜晚都是灰蒙蒙的,躺在床上哭累了就睡,睡醒继续哭......人生头一次面对分手、被甩,才知道是何其的无助,身体机能退化到只剩下哭......

那也是人生头一次体会到,原来情人会伤人,会说谎。

原来圈内的感情,在爱与不爱之间更多的是试试看,玩一玩。

头一次美梦破灭,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整个人好似在拍着 MV。

尔后,就这么过了好几年,人经历多了,长大了,成熟了,没想面对搬迁这件事,却依旧如此无用而无助。

没想到,台湾这个梦想的国度,自己会笑着来哭着走。

 

《红楼梦》枉凝眉:“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想起我那位宅男室友,他治疗失恋的方法是打飞机。

林黛玉还眼泪,他还精。

把心中所有的柔肠寸断爱恨缠绵都射在卫生纸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每揉一把伤痛就少一分......很诗意的过程。(那一段时间寝室裡都是淆味)(不过男生宿舍本来就天天都淆味)

我要把你从我的心里尽数通通射出来!

再用我的万子千孙来为我们的爱情送葬!

......何其悲壮决绝,男人成长的生命之歌啊!

男人的爱大概就是如此吧,源于勃起,灭于精尽。

然后突发奇想:一个同志所流的泪和他所射的精,会不会有可能冥冥中恰好相等?

流浪近六年,终于回到熟悉的家。

家具不是 Ikea,更无任何台式文青的气质装饰,墙上甚至还残留着中学时期斑驳的海报痕迹......心中却感觉无比踏实。

我再也不想搬家了。

往后,无论多好的 offer 让我出国,无论多好的良人邀我同住。

我都一一婉拒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搞异地恋情,不与人同居,到后来干脆连情爱之事也一概罢了。

实情是 —— 我不希望我最恐惧的两件事会再次同时发生。

漂泊、依附的日子宛如寄居蟹。

不是自己的家,一切美好皆是空中楼宇......

愿往后余生,踏踏实实,安安静静,不为任何人而搬迁。

直到.....某一天,某人会鼓起勇气,走出蜗居,只为心之所向,心中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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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聪
当过记者编辑,混过三教九流。时而感性,时而撒泼,笑看人生百态,漫游花花世界。人称“插班电影人”、“毒舌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