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生长在六十、七十年代的父亲大概都是相同的,和孩子的距离有点遥远。
在记忆中未曾与亲生父亲见过面。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喊过一声爸爸。
后来我慢慢觉得比较贴近“father figure”的感觉是我的另一半:“不多话,坐在那里看报纸、看电视新闻等吃饭的背影”。每周先生从小镇回家,已经长大的女儿还是会大喊大叫喊爸爸。我想这是他回家后最繁华的声音。
还有傍晚客厅里传来报新闻的声音。
以及遇到重大新闻时,他彻夜守着国际新闻台的职业习惯。
关于父亲这个课题,我没有太多实际的例子可参考。
我想传统父亲的样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有一个亲戚,他在家非常威严,儿子女儿都不敢亲近他,有什么需要传达,就会通过妈妈传达。后来妈妈走了,他有了孙子,孙子成为两代沟通桥梁的那个人。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特别是平时稳重言语不多的爷爷,只有在孙子面前难得露出和蔼的笑容,在儿子那代,可以说是沟通断层,又隔了好多年,由隔代来完成。有趣中又有一些苍凉。
大概那个时候的父亲都是那样:爱面子不善表达兼严厉。等到孩子长大之后,想表达又腼腆。最后只好把话收起来。
台湾导演吴念真在父亲走后,拍了一部电影《多桑》,他决定要拍时才发现这辈子和父亲说过的话不超过两百句。他说和父亲最近的距离是父亲生病的时候,记得一次他逃学去城里医院探望生病的父亲,父亲带他看了一部电影。电影演什么大概都忘了,印象最深的是和爸爸去吃了一碗面。最后父亲老年在加护病房时,他们有了比较多的对话。这辈子他对父亲的认识都是碎片的拼凑。记得他说父亲的生平都是他的奶奶及姑姑告诉他的,是非常“典型父亲不知道如何和孩子沟通的年代”。
我想生长在六十、七十年代的父亲大概都是相同的,和孩子的距离有点遥远。对孩子来说,他只是在屋子里走动的熟悉人,偶尔凌晨听到从屋子里传来一两句咳嗽,然后传来妈妈几句唠叨父亲不会照顾身体看似埋怨同等关怀的呢喃。
我想应该是那个年代的父亲都有着沉重男性的历史包袱,形成那个年代的隐晦的个性。如果拍电影,应该很多“镜头外”的声音,比如可能会有一个OS,妈妈的对白:你爸爸就是这样子啦,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男人永远选择沉默。
人生一定多少会有一些遗憾。更多的时候是执着那个你不曾相处的人。你所有听到关于父亲这个人的事情好像都是负面的。有时候我会想,一个负面的父亲,他是不是会爱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遇到危险时,第一个冲出来保护孩子的人?我想起网络有一张得奖照片,一位父亲和孩子在雷雨中小跑经过操场。全程父亲都高举着一根手指,后来才知道父亲担心雷打到孩子,万一被雷击的话,高举的手指是“导体”,孩子可以避开横祸。题目是:父爱。
我一直很羡慕这样的情境。
我没有怀恨父亲,母亲离开后,我有时候想,母亲比较苦,也非常坚强。情感上我比较心疼母亲。未曾谋面的父亲,应该也不在人世了。如果在也一百岁了。
记忆中不曾谋面,和父亲这辈子没有生离,也没有死别。每年七月还是会超度父亲的历代祖先。虽然未曾养育我,但是我的血液里还是流着他的血,而且还遗传了他的稀有血型,我想这是他留给我的“礼物”吧,让我也记得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忘也是修行。记得,至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父母的恩情不能忘,至少他把我生而为人,而且四肢健全,头脑清楚。仅仅是这样已报答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