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到外公家,其中一个必做的实验就是打开箩盖,伸手试温。无论当天下着暴雨、凉风习习、烈日当空、闷热难受,这箩里的温度永远是舒服的。不暖不凉刚刚好。
小学时代的我,放学后的下午时光都待在外公家。
外公不多话,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地看着报章。当时小报畅行,政党的党争新闻在不同的报章里有不同的报导角度。每一次外公都会将各家小报摊开来读,边读边叹气。我不懂外公为何叹气,偶尔会翻看他茶几上的小报,对于当时李三春拿下芙蓉议席后忽然一走了之留下的烂摊子有了相当全面的了解。
那该是我对政治常识的启蒙。
那些下午时光,除了报章的油墨散发的气味,外公手指残留的烟味,就是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茶香。
客厅的一个角落,有一个藤制的箩。小桶般大小,外呈圆筒状。箩子有个套合得毫无细缝的顶盖,盖前有一个金属制的钩锁。我总觉得那个钩锁的造像像极一张人脸,盖子一套上,把鼻子上的小钩勾上,藤萝就封得密不透风。
箩里有一层厚厚的硬棉状物体,用精致漂亮的布料裹得紧紧的。里头有三个窟窿;一个深,两个浅。浅的那两个刚好能放入两个中式茶杯。深的那一个则是设计来套紧茶壶的。
外公爱喝茶。任何时候,桌子上总有一杯温茶。杯空了,就把箩子钩锁的鼻子轻轻一推,打开顶盖,从箩里取出茶壶,把热腾腾的茶水往杯里盛。
热茶的蒸汽从壶口冒出,和烟灰缸上徐徐的细烟跳起舞来。
我总好奇那箩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可以一直让茶壶暖和。是靠电流,还是加了神奇的保温石头?打开箩盖,取出茶壶,我把手放到窟窿里,感受到的竟然是一阵清凉。滑软的布料揉抱着我的手,非常舒服。
那个时候的我,依旧相信箩子里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每天到外公家,其中一个必做的实验就是打开箩盖,伸手试温。无论当天下着暴雨、凉风习习、烈日当空、闷热难受,这箩里的温度永远是舒服的。不暖不凉刚刚好。
后来的后来,那藤茶箩旧得再也无法好好盖上。客厅的茶几上换了一个约一尺高的钢制保暖壶。喝茶时不再需要推鼻子、开盖、提茶壶;只要在保暖壶上圆形的盖子压几下,热腾腾的茶水就呼噜呼噜流出来。
不懂为何,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外公的客厅里闻到从前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