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虽然对彼此的背景身份不了解，却能坦然地在彼此面前展现自己最不修边幅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回想起在当妈妈的第一个月里头，最能同理自己的，其实也就是这几位同桌吃饭的妈妈了。
很多年前，当我依然独自浪荡天涯到处采访时，在加德满都一家中餐馆里，受访的老板和我一起吃饭时说过：“能同桌吃饭是很难得的缘分呀。” 这句话让我感触良多。这一辈子坐下来一起吃饭的人，很多时候确实不是家人或亲友，而是想都没想过会遇见的人，比如我在月子中心同桌吃饭了一个月的妈妈们。
由于家人远在家乡，产后我唯有到月子中心去坐月子。因为懒得比较，就挑了一家离家不远，规模小，人少少的月子中心。老实说，这家月子中心的服务一般般，但遇见的妈妈却很投缘也很有趣，让这段经历变得很不一般。当时连我在内共有7个妈妈先后入住，大家年龄相仿（不想承认明明我就是那个姐姐），而且几乎都是一索得男的新手妈妈。
每到用餐时间，负责煮饭的阿姨就会鼓励妈妈别关在房里，到餐厅去吃饭，她说大家边吃边聊天，日子比较好过。阿姨说得没错，产后身心疲累，荷尔蒙乱七八糟，搞得情绪异常低落，有人陪伴聊天，心情真的无比舒畅。
初次见面，一般人正常的开场白都是自我介绍叫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行业吧？但在这里，大家初见面就问：“你是几号房的？第几胎？是儿子或女儿？自然产还是剖腹产？”而分享个人的分娩经验总是最好的破冰话题，是不是很重口味？我记得当时我是唯一选择自然分娩且没打止痛的妈妈，明明现场都是刚生完的妈妈，但大家却仍如小女生般好奇地问我：“没打止痛不会很痛吗？”
我觉得剖腹产的妈妈才是忍痛指数一流的。当时有两位剖腹产的妈妈，其中一位痛得举步艰难；但另一位来自哈尔滨的妈妈剖腹产隔两日就健步如飞，教人傻眼。还记得她在餐桌上说起剖腹产的经过：“医生抓起我的肚皮，把我当猪一样剖开，把宝宝取出来，我老公在旁都吓得快晕了。” 另一半在产房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花絮。“我老公帮宝宝剪脐带时，护士帮我们拍照，我躺在那儿，他们抓着脐带还比赞，是以为在剪彩吗？” 我说完，妈妈们都笑翻了。
当然妈妈们的话题还包括哺乳的各种奇难杂症。奶塞了怎么办？半夜几点起来追奶？因为月子中心鼓励全母乳。所以我们几个妈妈也化身成母牛，一起上哺乳课，学制做母乳皂，讨论什么挤奶器和奶瓶比较好，推荐哪个育儿专家的视频值得收藏等等。回想那段涨奶挤奶喂奶漏奶无限循环的日子，若没同伴互相加油打气，要坚持下来真不容易。
我还记得有一天早上，我们这群妈妈围在育儿室的玻璃窗前看着宝宝们时开玩笑说可能有一天他们会在幼儿园或小学重逢，然后问对方：“嘿兄弟，你记得当年我和你是室友吗？”其实月子结束后，大家都忙着带娃和工作，再加上疫情反复，这两年来并不曾再见面，只有偶尔在 Whatsapp 群组里问候彼此，保持着联系，至于会不会再重逢，还真是看缘分了。
我很感恩这一段奇妙的相遇。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虽然对彼此的背景身份不了解，却能坦然地在彼此面前展现自己最不修边幅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回想起在当妈妈的第一个月里头，最能同理自己的，其实也就是这几位同桌吃饭的妈妈了。
